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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位面商人穿越民国】斗南一人(七十三 扫地出门)

梦归梦,醒来却总有干不完的活等着招娣去做。后来的几日里,她每天忙里忙外,手上的烫伤虽用药膏涂着,却总不见好,钱妈看不下去,向太太求情,给她请了几日假养伤,太太虽是不满,但想到伤口恶化就要花钱请大夫,为着省钱便答允下来。招娣乐得空闲,就安心坐在与钱妈共住的屋里,拿小姐不要的旧报纸上的启蒙专版认一些字。

这日招娣正在读报,只听小屋破旧的木门发出“吱呀”一声,却是老爷推门进来。招娣知道老爷是在京中做官的,向来事务繁忙,早出晚归,平常也不屑于管理后宅之事,她极少在内宅见到老爷,进她房间,更是从未有过之事,此时乍然见到老爷,便不由得害臊起来,忙从桌边站起,低下头道:“老爷。”

“嗯。”老爷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,走近时,看见摊在桌上的报纸,不禁奇道,“你在闲着不绣花,看报纸做什么?”

“闲着也是闲着,与其干些无用的事,倒不如认些字。”招娣低声道,老爷听罢,似乎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:“嗯,你有这份向学之心,很好。”

招娣难得得到夸赞,不禁面上一红,羞涩地笑了笑。老爷在她房里慢悠悠地转了一圈,才回到她身边,缓缓道:“让你住在这种地方,委屈你了。”

“不、不,老爷,这里很好,我这种下人用得着住什么好地方,有个小屋能睡觉就心满意足了。”招娣不知老爷的用意,只能如此回答。

“想不到你小小年纪,倒很懂事,换作其他小丫头,这会指定要拉着我的袖子哭诉了。”老爷目光灼灼地盯着她,“你难道不想从这里出去吗?”

“出去?”招娣下意识回道,出去做什么?她一个被买来的丫头,还能去哪儿?老爷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话?莫不是……莫不是老爷嫌她笨手笨脚,想把她赶出去吧!

想到这,招娣顿时慌张不已,膝盖一软便跪在地上,叫道:“老爷!求您不要赶我走!我知道我手脚笨,我以后会多和钱妈学做活的,您不要赶我走呀!”

“赶你走?你怎么会这么想?”老爷惊讶道,看着招娣跪在他面前,垂着头浑身颤抖的模样,心中原本就升腾起来的那点火苗登时烧得更为热烈,他跨出一步,伸手挑起招娣的下巴,小姑娘似乎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到,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无措地望着他,令他不由得想到林场上被捕猎的小鹿,少女纯真而惊惶的眸子,正如为箭所伤的小鹿因受惊而湿润氤氲的双眼,心底那一点火,在这一下的对视中,竟瞬间燃作燎原之势。

“像你这样好学上进的女孩儿,一辈子当个伺候人的丫头,当真埋没良才美玉啊。”他感叹道,“这样吧,你来我房中,以后你要什么有什么,要上学,我就送你去学校,要衣裳穿,我就差人给你买来……”

他话未说完,招娣却已听出他的用意,顿时大惊失色,慌忙往后退去,却忘了自己还跪着,一下便跌坐到冰冷的地面上,嘴唇颤抖着,连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
老爷见她一下便挣脱了自己的控制,心里不免着恼,只耐着性子哄道:“招娣,我记得你已有十四岁?这年纪,换在你家乡,早该嫁人了。”

“不、不……”招娣慌乱地摇着头,浑身发软,忍不住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去,“老爷,我、我是个下人……怎么配进您的房门呢?”

“下人有什么?多少姨太太,都是从丫头跃上枝头变凤凰的,我看你平时挺伶俐,怎么这会却不知变通?”老爷耐心地劝道,“你是乐意当一辈子丫头,任人糟蹋,还是乐意做那人上人?”

“我不要!我不要!”招娣只一味摇头,连头发乱做一团都顾不得了,“老爷,我不配进您的家门,您还是回去吧!”

“你看看你,吓傻了吧。”老爷摇头叹息着,“你仔细考虑考虑,在这儿当丫头,哪一辈子是个头?你要怕太太,我就在外面买几间房子,再买几个丫头伺候你……”

“老爷!我只是一个又丑又瘦的丫头,哪是做姨太太的面相啊!”招娣此时已挣扎着从地上站起,虽站不稳,但仍旧扶着桌子想往外逃,老爷见状,心里不由骂道:这死东西忒也不识抬举!爬上主人的床是多少丫头求也求不来的,我倒不信你个小丫头片子就比她们傲? 

念及此处,老爷也没了耐心,直接扑过去抱住招娣,就要把她往钱妈的小床上拖,招娣心下大惊,又哭又抓地突发大力挣扎,老爷一时没抓住,便让她俯身自怀中挣脱出去。招娣惊慌失措地朝门外跑去,可惜因受惊过度而脚步不稳,撞在桌角,顿了一顿。这一顿,老爷立刻闯上前来,又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回拽,招娣拽不过他,情急之下瞥见洗脸架上的木盆,探出身去拿起木盆就狠狠往老爷头上一砸,不偏不倚正打在老爷眼睛上,只听后者发出“哎哟”一声惨嚎,捂着眼睛便蹲在了地上,招娣抓住机会,连忙逃出门,刚向前院跑出几步,便远远望见闻声而来的太太高声喊道:“怎么了怎么了,我出门一趟,你个死东西是要造反把房子砸了?”

原来今日孙太太携女儿与外甥外出逛街,钱妈又买菜去了,趁后院没有旁人,老爷才敢闯到招娣房中来,否则他定要顾着自己面子,不肯轻易到后院去的。

招娣一见来的是太太,顿时止住脚步,站在原地愣了片刻,却不知该如何跟太太诉苦,她自知太太是决计不会站在她那边的。这愣神的功夫,孙老爷倒捂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了,刚走得近些便朝太太嚷道:“招娣这小东西翅膀硬了,居然敢把我引到她的房间去勾引我!真是无耻!无耻贱人!”

招娣听到孙老爷竟然毫不脸红地颠倒黑白,心中像是被热油倾倒一般,灼烫得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爆裂开来似的,忍不住咬了咬牙,这般恶人先告状的言语,纵是她再害怕太太,也不免要争辩两句:“老爷,你说这种话,对得起你的良心吗!分明是你闯进我屋里,要让我做小妾,还说什么是我勾引你,要说无耻,你才是无耻!”

“你!你个小畜生!竟然还敢狡辩!”孙老爷捂在眼睛上的手指缝中淌下几缕血丝来,“看我不打死你个贱人!”

太太看了眼前这场景,哪还不明白是孙老爷欲强纳招娣做妾,却反被这小丫头揍了一顿,然而她顶多只敢在家里的仆人面前逞威风,再给她七八个胆子,也是不敢向丈夫发作的。现下虽因丈夫有纳妾的心思而恼怒不已,却只得把这份恼怒一股脑地发泄到小丫头身上去,她当即上前几步,一把扯过招娣的头发就往她脸上扇了一耳光:“死东西,你真个越发神气起来了!还敢打老爷?你今儿敢打老爷,明儿是不是就连我也敢打了?我先打死你个没规矩的贱人!”

招娣此刻当真是气极了,一看老爷太太是铁了心要冤枉自己,把心一横,索性豁出去了,拼着被打也要把冤屈都喊出来:“太太,我什么都没做错!也没有勾引老爷!你们自己亏心,就把脏水往我身上泼,我这条贱命不值钱,但也不是由得你们污蔑的!”

太太哪还忍得住,扬手“啪啪”又是两个耳光狠狠甩在招娣脸上,招娣眼见挣脱不开,怒极之下,拳脚并用,朝太太身上又踢又打,孙老爷也上前来扯招娣,场面顿时陷入了混乱之中。这时刚同表哥进门来的孙小姐忽地开口道:“爸,妈,你们……别打了。”

太太打得正起劲,乍然间听到她这句话,顿时气不打一处来,转头骂道:“好啊,你个小贱人胳膊肘往外拐?这死丫头勾引你爸,你不帮我教训她,还反过来帮她说话?我看你是反了天了!”

孙小姐被她当头喝骂,忍不住缩了缩肩膀,小声道:“明明是我爸没理……”

“好啊!反了反了,一个两个都反了!我看我今天还是找根绳子吊死吧!”太太见她还要辩,便尖声大叫起来,“老天爷啊!我怎么这么苦命,遇上两个没良心的畜生!”

孙小姐身边的表哥见太太连女儿也一块骂进去了,赶紧挡在小姐身前打起了圆场:“姑父姑母,您俩消消气,为一个小丫头气坏了身体不值当,姑父的眼睛还在流血呢,还是赶紧找大夫过来看看吧,来,姑父,我扶您到屋里坐。”

孙老爷本在气头上,光顾着打招娣了,一时忘了自己眼睛还流着血,被外甥提醒后,方才回过神来,当即重新捂住眼睛高声喊道:“哎哟,赶紧扶我进去,快,快给我找个医生来!”

表哥忙回头使眼色,让孙小姐出去找医生,后者忙不迭地跑出去了,太太也收住手,同外甥一道扶着老爷回到正厅,只留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招娣蹲在原地,疼得直抽气。

太太扶老爷到正厅坐定后,因恼他要纳妾,不肯贴心地照顾他,便自顾自地又出门走到蹲在院中的招娣身边,用力扯她胳膊:“给我起来!”

招娣突然受到一股大力,一时站不稳,跌倒在地,太太气得抬脚便往她身上踹:“死东西,装什么娇小姐,爬起来!”

招娣咬咬牙,撑住地面爬了起来,也不去看太太,只管闷头跟她走到正厅,便听太太道:“这贱人是留不得了,今儿就得把她赶出去。”

“赶走!赶快赶走!”孙老爷此刻正被外甥拿沾了水的布巾擦拭伤口,不时疼得倒吸冷气。

听到老爷太太要赶自己走,招娣如遭当头棒喝,不禁眼前一黑,只觉天旋地转,几欲晕厥。虽说发生这件事后,她自觉在这是待不下去了,可也没想过以后要怎么办。她自小被拐后便一直住在孙家,从未离开过孙家一天,亦不曾考虑过离开孙家的生活,按说孙家买她做丫鬟,她便该一辈子给孙家做牛做马,长大后同其他仆人成亲,生下的孩子也要给孙家做下人,然后慢慢变老,变成满脸沧桑的老婆子,再默默在孙家死去——这是这个时代下人们再寻常不过的人生轨迹,一眼就望得到头,招娣虽有时不甘,却并不认为自己能够脱离这条既定的轨迹,如今孙家忽然要赶她走了,她却生不出一丝一毫脱离囚笼的喜悦,有的只是不知所措的茫然。

“可是……我、我要上哪儿去呢?”招娣好不容易稳住身形,张了张嘴,下意识问道。

“去哪?我管你去哪!滚出孙家就是了,我管你饿死街头还是做乞丐?”太太此刻听到她的声音便觉厌烦不已,提着她的胳膊就把她往外拽,“走走走,回你屋收拾东西去,然后就滚出去!”

“不、不……”招娣连连摇头,可太太又怎么会听她的呢,将她拖到那间和钱妈共住的小屋后,便自顾自地扭着腰离去了。

招娣呆呆地站在房门口,脑袋里一片空白。她该上哪去?以后要靠什么生活?她连一分钱也没有,要去哪吃饭?无数问题充斥着脑海,她却搜不到任何答案。

也不知是如何收拾完行李的,招娣全部的家当只有几件衣服,她将衣服卷一卷,包了个小包袱便麻木地来到院门边,怔怔地望着门外结冰的胡同,冰和残雪都是脏污的黑色,映得她心底昏昏沉沉。正巧孙小姐领着医生回来了,路过时看了招娣一眼,就同医生走向正厅。

招娣望着门外有片刻后,便慢慢迈出脚步,踏出门去,正在此时,背后忽然传来小姐的声音:“招娣,你等等!”

招娣回头,看见小姐手里拎着个小袋子,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,不待她说话,就把袋子塞进她怀里:“这点钱你拿着,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。”

“哎?”这全然出乎招娣意料,她不禁一怔,低头不敢置信地看了怀中的袋子一眼,才如大梦初醒般,猛地抬起头来道,“不行啊,小姐,我不能收你的钱!”

“就当是我给你的工钱了。”孙小姐道,“你在我家做工这么多年,我知道我妈没给过你什么,连件棉衣都不肯给你买……我心里、我心里过意不去。”

招娣惊讶地睁大眼睛,不知向来待她冷漠的小姐怎么今日忽然转了性。小姐似乎看出她的不解,面上泛起红云,咬着嘴唇道:“今、今天的事,是我爸做得不对,我……我不知道他是那样的人……”

实则今日对孙小姐而言,亦是近乎于粉碎她人生的一日。她从来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个好父亲,也是个好丈夫,在外工作辛勤,日日早出晚归,在家对她也温和,从不打骂她,她曾经以为自家父亲应是世上好父亲、好丈夫的典范,却哪知在今日,方才发觉原来她父亲不过是个起了色心便要强迫他人的恶人……

爸爸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?孙小姐在门外听到父母殴打招娣的来龙去脉后,脑中亦是同招娣一般地一片空白,唯余这个问题,在心底久久盘桓不去。

因着觉得父亲理亏,她才会帮招娣说话,然而被惯来凶横的母亲劈头盖脸地痛骂后,她便不敢再争辩。孙小姐常年在母亲的喝骂下生活,早就养成了内向怯懦的性子,平日里对招娣冷漠,除却认为不需对仆人亲近外,亦有内向不愿与人多言之故,可如今招娣险些被她父亲强纳做妾,不成之后,又即将面临被赶出府中,饿死街头的命运,孙小姐心中着实难安,百感交集之下,心想既是父亲的不对,便由她这做女儿的多少给些补偿吧,才有了方才赠与招娣钱财的一幕。

“小姐,我……”招娣还待婉拒,小姐身后的正厅里却传来了太太的尖叫:“念初呢?人到哪去了?快过来伺候你爹!”

听到母亲的骂声,孙念初不禁全身微微一颤,对招娣轻声说了句“保重”便匆匆跑向正厅。招娣手捧钱袋,站在雪中凝望着小姐的背影,身上的单薄短袄挡不住初春寒风,心中却生出了几许暖意。

她再不多留,转身出得院门,来到胡同中,此时正是日暮向晚时,天地铺就一片苍茫的如血金色,将前路染作无数仓皇茫然。

招娣边走边打开钱袋往里看去,袋中是一堆散乱的银元、角子与铜板,显然是孙念初匆忙间放入的。她正数着里面银钱的价值,耳畔忽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,抬头看去,原来又是前几日拿走她钱的那群学生。招娣听到他们高分贝的喧闹声,心头烦乱,忙将钱袋系好,往包袱里塞,然而手忙脚乱地还没塞进去,那群学生却凑了过来:“哟,这不是上次那碰瓷儿的小丫头吗?怎么,今天又从谁那偷了钱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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